所謂舞蹈的雜技化是指在舞蹈作品中吸收了是些雜技的元素,特別是一些舞蹈作品其技巧難度越來越高,幾乎成了某種雜技技巧的炫耀,使舞蹈向雜技的方向發(fā)展。這在近來的一些舞蹈作品,特別是那些參賽作品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其中有些作品動作的難度之高,甚至在全國以至全世界都很難找到幾個能很好完成該動作的舞蹈演員。我們隨便找?guī)讉€大家比較熟悉的舞蹈作品,如《秦王點兵》、《醉鼓》、《穿越》……像《醉鼓》基本上是為黃豆豆這樣全國少見的舞蹈家量身定做的,而《穿越》中的一些技巧幾近雜技化——難度極高的傾斜造型、奇特的翻滾跌撲動作,是經(jīng)一絲不茍的嚴格訓練后達到的分毫不差的表演,這一切無不讓人從中看到雜技技巧的影子。
其實舞蹈的雜技化并非自今日始,中國漢代廣為流傳的“百戲”便是歌舞與雜技融合的一種形式,漢代舞蹈家趙飛燕“身輕如燕、能作掌上舞”,這便是中國舞蹈中最早出現(xiàn)的“托舉”,當然也有人認為趙飛燕的“掌上舞”是一種雜技中的“輕功”,這使我們想起最近在國際不獲獎的我國的一個雜技節(jié)目叫《對手項.東方的天鵝》,它讓女演員站在男演員的手、肩、頭頂?shù)炔课灰愿鞣N驚險而準確的動作跳芭蕾舞!在中國的民間舞蹈中,如我們常見的踩高蹺就是一種雜技化的舞蹈,而舞獅子有時又叫獅子舞,究竟算雜技還是算舞蹈真讓人分不清。在民間舞中,即使像使用手巾這種漢族舞中極普遍的道具,有的演員也能將梅花巾耍得使人眼花繚亂,各種旋轉(zhuǎn)、拋接動作大量出現(xiàn)在舞蹈之中,有時十幾轉(zhuǎn)回到自己手中。其實芭蕾舞用足尖跳舞這種違反人常態(tài)的動作猶如中國的踩高蹺一樣,本身就是一種雜技動作,至于《天鵝湖》中黑天鵝的三十二個揮鞭轉(zhuǎn),至今還是讓大部分芭蕾舞演員望而生畏的高雅動作。
對于舞蹈中的雜技化傾向,我們首先應當看到,這是當今各門類藝術互相整合、互相影響、互相吸收的結果,舞蹈與雜技這兩種本來就關系密切的藝術互相影響是很自然的事,就像舞蹈中出現(xiàn)雜技化傾向一樣,在近來的雜技中也出現(xiàn)了舞蹈化的傾向,特別是在中國,雜技中的舞蹈尤為突出,一些蹬技、頂技類節(jié)目了吸收了類似《絲路花雨》中“反彈琵琶”、“飛天”等的動作,除了前面提到真正作掌上舞的雜技《東方的天鵝》外,另一個雜技節(jié)目則是讓幾個演員同時在電燈泡上跳足尖舞!在《綢綢.藍色狂想》中,雜技演員在地面與空中跳現(xiàn)代舞,而名為《阿細跳月》的節(jié)目實際上是跳繩的雜技……總之,舞蹈的雜技化與雜技的舞蹈化以及戲劇的雜技化與雜技的戲劇化等等,這些都是當今各門類藝術互相融合、互相影響的結果。
當今,由于舞蹈與雜技以及體育(特別是體操、技巧)的特殊關系,這使得體育與雜技中一些創(chuàng)新的高難度技巧很快地被吸收到舞蹈中,比如在20世紀七十年代以前,中國古典舞蹈中一個演員一串世紀七十年代以前,中國古典舞蹈中一個演員一串“小蹦子”或一串“旋子”,使每個“旋子”都連帶著一個360度的轉(zhuǎn)體;又如在芭蕾舞劇《睡美人》中有個雙人舞造型叫“魚兒潛水”,這在當時具有很高的難度,但現(xiàn)在這一造型在眾多不斷花樣翻新的高難度雙人技巧中也早已有點過時了。近年來中國的舞蹈家們所創(chuàng)造的各種舞蹈技巧動作其難度之大、數(shù)量之多都前所未有的,有些技巧動作要么來不及命名,要么根本無法為它命名,有些技巧動作甚至令雜技健兒、體操健兒們都驚嘆不已。另一方面,有些舞蹈的技巧干脆像雜技那樣向高空拋接梅花巾;蒙古族《頂碗舞》中演員頭頂四五個真的瓷碗跳舞,結束時將碗一個一個從頭上拿下并向觀眾展示碗中盛的水,就像雜技演員表演結束時向觀眾亮出底活,以證明我的表演中早有這樣的傳統(tǒng)做法,即有時演員在表演了一段高難度技巧之后會有意停下來,等待觀眾的掌聲,這都與以炫耀技巧為宗旨的雜技表演幾無區(qū)別了。
舞蹈是一門人體藝術,從技術角度看,舞蹈又是一種人體技術,它與體育、雜技等一樣,都是對人體所潛藏的各種可能的技術的充分展示和炫耀。但作為人體的技術,舞蹈與體育、雜技當然有著鮮明的區(qū)別,所展現(xiàn)的人體技術主要朝極限發(fā)展,它體現(xiàn)出競技性,它的目標是“更高、更快、更強”;而雜技作為另一門藝術,它的技術主要突出其驚、奇、險。但舞蹈不一樣,舞蹈具有它自身的表現(xiàn)性功能,就是說,在舞蹈技術是與它的表現(xiàn)內(nèi)容融在一起的,因而在舞蹈中,技術與藝術的矛盾便集中體現(xiàn)在舞蹈技巧與表現(xiàn)性的矛盾上。
對于舞蹈的雜技化傾向,批評者認為,舞蹈不是雜技,過高難度的技巧既不便于演員把握,又不使觀眾在欣賞時為演員的安全提心吊膽,為觀看作品而分心,這會破壞觀眾對作品的欣賞;反過來說,對于一部舞蹈作品,沒有運用那么高難度的技巧絲毫不影響作品內(nèi)容的表現(xiàn),既然這樣,又何必非要運用那么高難度技巧呢?
就藝術的內(nèi)容與形式的關系來說,我們應當看到,藝術形式不僅僅只是為表現(xiàn)內(nèi)容服務,它本身具有相對獨立的審美價值,藝術本身就是一種“有意味的形式”;藝術技巧也不僅只是為內(nèi)容服務,它本身具有其獨立的審美價值,而且這種審美價值的大小在一般情況下與技巧的難度有關,即某個技巧動作難度越高,演員完成得越干凈利索、輕松穩(wěn)當,它的觀賞性就越強,其審美價值也就越高。當然,運用這些技巧時有一個前提,即它要運用得恰到好處,能有機地融入整個的舞蹈作品動作中去。確實,如果把形式技巧僅僅作為表現(xiàn)內(nèi)容的手段,它本身甚至連存在的必要性都沒有,就像戲曲中的變臉、噴火以及打開中的兵器雜耍一樣,沒有這些技巧不但不會影響劇情的發(fā)展,甚至還會使劇情更集中、更精煉、更完整,然而,我們設想一下,如果把舞蹈、戲曲中的這些技巧全部除掉,舞蹈還成其為舞蹈、戲曲還成其為戲曲嗎?
有人會說,許多優(yōu)秀的舞蹈作品是沒有什么高難度技巧的,它們照樣能為廣大群眾所歡迎,比如芭蕾獨舞《天鵝之死》、中國當代民族舞《踏歌》、《女兒河》、《雀之靈》以及大量的民族風情舞蹈等。確實這類舞蹈不是以高難度技巧而是以優(yōu)美舞姿見長,然而要讓一個舞蹈演員練出絕佳的舞蹈身段及優(yōu)美的舞姿舞步,同樣需要付出長期的艱苦努力。技巧難度越來越高這本身不是一件壞事,在人類藝術發(fā)展的早期階段,舞蹈與雜技往往是整合在一起的,后來兩者分開形成兩種藝術,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今又出現(xiàn)了舞蹈的雜技化與雜技的舞蹈化傾向,或者有時候人們把舞蹈與雜技干脆合在一起表演,再現(xiàn)了所謂“雜技舞蹈”或“舞蹈雜技”,這是一種新的“百戲”。在這種趨勢下舞蹈中出現(xiàn)某些技巧游離于作品之外的雜技化表演也就不奇怪了。但是在舞蹈中技術并不是單純地為表現(xiàn)內(nèi)容服務的,它本身具有相對獨立的審美價值,在不破壞作品內(nèi)容完整的前提下,舞蹈中出現(xiàn)的雜技化技巧炫耀以及暫時游離于內(nèi)容之外的技巧炫耀也是可以的,因為它也是舞蹈審美功能的一種,盡管從總體上說,它不是舞蹈最本質(zhì)的功能。